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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文 十五

正文 十五 (第2/2页)

“一月之后,计划启动。我还有事要做,族长请回吧。”迷风斩钉截铁道,声音又快又冷。
  
  没机会反悔了。这件事,从一开始,就从没有过反悔的机会。
  
  老人走后他继续守着那罐药。混沌的汤汁,如天地玄黄。有多少死去的肉体与灵魂,都在这里头面目模糊。迷风抬眼望着窗外夜色。风与雾呼啸滚过,湮没了星光。夜那么黑。可是他知道有个女孩她从来不怕黑,因为黑夜在她的梦里有十种颜色,焰火怒放的美……那女孩她是一头勇敢的小兽,她在喀都什高山顶上。
  
  药液汩汩沸腾。千般毒物炼着,万种妖火熬着,多少个日日夜夜……十八载的流年。
  
  迷风忽然笑了。当此夜亲眼看见十八载流年就在这罐子里,相依为命,一点一滴,煎熬成毒。没有人知道这秘药的成分,于千般毒物之外,汤火里熬炼的还有百具名刀的魂魄。
  
  整整一百柄刀,它们的主人活着时不是沙场名将便是邪徒大盗。刀下杀人无数,刃口砍得卷了边。那是世间锋利无伦之物,刀死了,魂还在,戾气还在。他把它们拿来炼一炉无双毒药。迷风是天下人闻名丧胆的妖巫,他们说他的心是石头做的——不,他根本没有心。这个死神化身的黑袍男子,他断义绝情,六亲不认,一把宝刀杀起人来有多快,他的药就有多毒。
  
  那女孩她不会知道。这炉药他已炼了十年。百具名刀之魂,十载慢火煎熬,在腥臭浓稠的汤汁里,百炼钢早已化作绕指柔。杀人,不见血。
  
  丝线捻得很长了,绕在他指尖。像一根三千丈的白发,晶莹而脆弱。
  
  丝线轻轻穿入银针。
  
  在摇曳的灯火下,巫师迷风像个等候孩子归来的母亲,细心缝着新衣。她的冷暖饥饱,没有人比他更关心。那双男人的大手穿针引线,她又长高了,得做一件新衣给她……是的,最后的一件。他的手这么瘦这么冷,捋着线如同惨惨白骨,但他缝出的衣衫……
  
  “师父,这衣服真好看!师父做的衣服是世界上最好的!”
  
  女孩清脆的童音还在耳畔。为了她,他一向竭尽所能,他给她最好的食物,最柔软的衣裳,轻轻暖暖裹着她,不让她受半点委屈。最后一件,还是如此。丝线长长地拉过去又拉过来,幻觉中那个小婴儿在细密针脚里长大了,长成折翼山上一朵青莲花。她颜如舜华,将翱将翔……迷风沉默地看着银针一下刺歪,扎了手指,却没有血流出来。
  
  他只是拔出针来,在身上擦了擦,继续默默缝衣。
  
  一针针,一线线,直似天涯地角,无穷无尽。缝进了漫长的岁月,缝进所有说不出来的话。
  
  这件衣裳,是师父给你的。你穿着它,乖乖地睡吧。睡吧……我的……青……
  
  “青青子衿,悠悠我心。纵我不往,子宁不嗣音?”
  
  琴声从千年古树后转出来,飘到她脸上。
  
  青袂呆住了,荆枝握在手里,竟然就此定格。
  
  除了两岁那年来访的野九爷爷,她从没见过任何外人。折翼山脉辽阔连绵,对青袂来说,却始终只是她和师父两个人的世界。长了十八岁,她没见过——她根本没想过——在这山里还会碰到第三个人。
  
  然而那少年真真切切地就在面前。一袭雪白长衫飘扬,七弦琴抱在他怀里。
  
  他拨动琴弦,轻抬慢步,山风掀动他衣角,却吹不乱一头黑发。这个清瘦高挑的少年,他梳着和师父一模一样的髻子,露出光洁额头,鬓边两绺长发随风飞转,整个人如水墨画出,仙骨不染尘埃。
  
  他的嘴唇那么薄。薄薄的嘴角挑动,变成一钩上弦月。他对她笑,微笑着吟唱。
  
  “青青子佩,悠悠我思。纵我不往,子宁不来?”
  
  少年唱着汉话。是师父的书本上,那些四个字四个字蹦出来的词句。师父说,那叫作“诗”。
  
  琴声真美。但青袂举起荆条。
  
  “别过来!我……我会打你的!”
  
  唉。黑袍迷风的弟子,竟然不会说一个“杀”字。少年凝视着那惶恐慌张的、咬着嘴唇做出凶巴巴模样的女孩——她像小野鹿一样躲着人。
  
  他不躲她。他笑了笑,右手又弹几声。踏着荒草夜露,在琴声里逼近她。
  
  “姑娘别怕,我不会伤害你。姑娘不认识我,可我认得姑娘——你信么?”
  
  他开口说话了,声音真好听。年轻的、清朗的嗓子,像折翼山上空没有云的晴天,湛蓝温暖。不过青袂一扬手,荆枝上的尖刺映着月色,抵在他咽喉。她的双眼泪水未干,黑暗中越发炯如碧火。那是只有在最深的山里、洞穴最深处才能见到的野兽眼中的光彩,危险与警惕使它们闪亮。
  
  “你常来这里,我也是。不过每次我都是偷偷瞧着你,不敢打扰。姑娘,你真美,第一次看见你,我以为你是天上的仙女……”他被她逼着倒退,一步步接近万仞深渊,声音却始终平静,不慌不忙,字字道来,“我不相信尘世会有这样美的人。要不是今夜,我也没勇气贸然打扰,可是你哭了,姑娘,我不能看你哭。是谁让你这么伤心?……你不想说就算了,我只想弹完这支曲子给你听,再给我多一点时间好么?你已好久没来这里了,我每晚等着你,姑娘,我……很想你。”
  
  他站在悬崖边上,温柔地说。琴声又起,陌生的少年悠悠唱道:“挑兮达兮,在城阙兮。一日不见,如三月兮!”
  
  青袂手上加了点劲,沙砾簌簌滚下悬崖去了。黑布鞋一半踏在崖畔,少年看了看背后深渊,笑道:“好啦,总算让我唱完了这支歌。心愿了了。总算你今天来了。我怕再等下去,我会变成个老头子。一日不见,如三月兮!姑娘,你不要怕,以后我不会再打扰你啦。只可惜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,不过你是不会说的。那么……就此别过吧,以后有时想起我来,别说那是个恶棍就行。姑娘,记着我也有名字,我叫……”
  
  一句未完,他脚下一滑,怀抱七弦琴摔下崖去。谷底云雾像张白茫茫巨口,顷刻就要吞没那瘦弱身躯。青袂什么也来不及想,荆枝已脱手掷出。一道黑光如飞龙在天,呼啸横空。
  
  青色的影子追着白色的影子,在这千钧一发之刻,她抱住他向深渊中坠落。比人还长的黑发甩出去,牢牢缠住古树之根。青袂天生拥有被浪费的速度与力量,此日终于用它纵身跃下悬崖。
  
  这一天,她遇到一个人。她救了一个人。
  
  青白双影紧紧相拥,在云雾中摇荡。脚下便是万劫不复,可她毕竟抱住了他。这一抱,再也不能撒手。
  
  他在她怀中仰起脸,轻声说:“谢谢你,青袂姑娘。我不知道你的名字。看你总穿着青色衣裳,就这么叫你了……你别生气。”
  
  云气像无底的海,将她与他淹没。她看不见他的容颜,只是死死地揽住了他。他真瘦,一把清傲的骨头,就像……一个人……深渊之中,青袂闭上眼睛。
  
  她攀着自己的长发,听见怀里那人说:“我可以这么叫你么?青袂,刚才的话还没说完。我叫子衿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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